惜春年龄虽小,却是贾府四千金中看破自己的命运后,继而抗争最为激烈的一个。
惜春冷笑道:“你这话问着我倒好.我一个姑娘家,只有躲是非的,我反去寻是非,成个什么人了!还有一句话:我不怕你恼,好歹自有公论,又何必去问人.古人说得好,`善恶生死,父子不能有所勖助,何况你我二人之间.我只知道保得住我就够了,不管你们.从此以后,你们有事别累我。”
这是惜春和尤氏吵架的一段话。
这一段因由是因为查抄大观园时,为撵入画时惜春与尤氏之间起了争执。
惜春言语虽冷,道理却是分明的。尤其最后一句,虽是无情,却也是自保。
宁国府被贾蓉尽情调戏他的两位姨娘时,丫鬟都看不过去说:
“你一般也有老婆丫头,只和我们闹,知道的说是顽,不知道的人,再遇见那脏心烂肺的爱多管闲事嚼舌头的人,吵嚷的那府里谁不知道,谁不背地里嚼舌,说咋们这边乱账。”
这段话说明宁国府名声臭,连两边的下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尤氏与惜春岂有不知之理。
又如柳湘莲说的:
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忘八。’
旧时女子名誉最为第一,惜春这个侯门千斤却有一个名声不洁净的娘家,这是致命的硬伤。
大抵是看透了东府的丑恶,也更令她小小年纪便对婚姻毫无念想了。
当然,更为致命的还不止这些,而是她几个姐姐的悲催遭遇,也更使得她对俗世,对未来更加的绝望。
大姐元春入宫后,荣宠一时便横死,二姐被抵债一年后又惨死,三姐代嫁远方生死两茫茫,等待她的又是什么呢?
而出家,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自救的路。
再来便是惜春自幼母亡父弃,宛如孤儿。虽是贾母抱过来养,但是贾母最疼是宝玉,黛玉,惜春年纪比黛玉还小,却无一个知冷知热的人,身世着实堪怜。
或许是因为成长环境太过冷酷,也养成了惜春孤介的个性。
探春也算是性子硬的了,但是探春也说过;
这是他的僻性,孤介太过,我们再傲不过他的。
为什么僻性?为什么孤介?
还不是因为心里装了太多的寒冷与失望,时间久了,就硬生生地把自己给冻结起来了。
缺爱的人总是容易早熟,也更容易看透世间的繁华与落寞。
如同惜春的判词:
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 到头来,谁把秋捱过?则看那,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 这的是,昨贫今富人劳碌,春荣秋谢花折磨。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
相较于三位姐姐,惜春的悬崖撒手,遁入空门,清净一生,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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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春想出家,主要有三方面的原因:
第一,原生家庭的伤害。
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巨大的。第74回,抄检大观园之后,关系不佳的惜春与尤氏姑嫂两人当着很多人的面,发生了激烈的交锋。惜春用一句“我也不便往你们那边去了。况且近日我每每风闻得有人背地里议论什么多少不堪的闲话,我若再去,连我也编派上了”,表达了对宁国府的不满。
在贾母的亲切关怀下,作为宁国府贾珍亲妹妹的惜春却一直在荣国府学习、生活,不排除贾母是在为她创造一个远离父兄的健康成长环境。如果我们联系焦大“每日家偷狗戏鸡,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的醉骂,柳湘莲“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的失言,就更容易理解惜春怎么会形成一种百折不回的廉介孤独僻性。
惜春的亲生父亲贾敬,放着好好的官不做,却跑到城外去和道士们混在一起,加入了烧汞炼丹的行列,也算是半个出家人了。贾敬对家里的事一概不管,对惜春的教育当然也完全缺失。更为严重的是,一个在世的父亲等于在情感上抛弃了自己的幼女,这对惜春堪称是致命的一击。
第二,闺中密友的影响。
惜春日常交往的两位闺中密友居然都是尼姑。
一位是智能儿。第7回,周瑞家的送宫花,惜春正同水月庵的小姑子智能儿一处顽耍,惜春居然开了这样一个玩笑,“我这里正和智能儿说,我明儿也剃了头同他作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儿来,若剃了头,可把这花儿戴在那里呢?”
另一位是妙玉。在《红楼梦》后四十回,荣国府已经败落,大观园也基本无人居住。而惜春与妙玉的关系却越来越好,发展到贾母丧事,留守的惜春作为带班领导,居然让妙玉带着铺盖卷来陪她值夜班,两人一起喝茶、下棋。
那么惜春与别的姐妹关系怎么样呢?比如黛玉生前,在第76回过中秋节的时候,书上提了一句“虽有迎春惜春二人,偏又素日不大甚合”,黛玉也孤僻,最容易与惜春产生共同语言,但她和惜春也玩不到一块,并没有同病相怜的意思。
第三,三个姐姐的刺激。
惜春的三个姐姐元春、迎春、探春,要才有才,要貌有貌,都是非常优秀的,但是命运造化弄人,元春久居深宫,最后英年早逝;迎春误嫁中山狼,被活活折磨死;探春拥有远大抱负,最终却远嫁他乡。
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往往很骨感。三个姐姐的命运必然会刺激到惜春的神经,让她思考自己的人生,谁能保证她自己未来的婚姻一定就会幸福?所以她出家,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多年以来,在特殊的生活环境下形成的一个夙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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