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在某大型公司驻阿尔及利亚办事处担任过1年多的首席翻译兼秘书,该办事处承接阿尔及利亚住房部公寓项目(两处708套)工程,作为管理层的边缘人物,我能接触到所有内部管理规章和各种文件,自问是有发言权的。
较大型的工程项目(如中水、中建八局、重建工等承接的)一般实行层层分包,即有资质的大型公司投标承接合同,然后将项目拆分,部分自营,部分外包给其它无资质的大型公司,后者再将之分包给具体的工程建筑公司,工程建筑公司一般还会再转包给经常合作的包工头,包工头组建具体的施工队伍。
以我工作过的单位为例,整个项目是阿尔及利亚住房部30000套公务员公寓“交钥匙”工程,中国多个公司中标其中一部分,其中中原公司中标6000套,分成约20个小项目,其中两个小项目计708套拆分给浙江广厦江苏分公司(后经营不善被广厦总公司即“东三建”接管,我即在此接管期间作为广厦总公司新组建办事处翻译到岗,后升任首席翻译兼秘书),广厦又将两个小项目分别包给南通三建和东海国际两家小公司,这最后的两家是实际施工单位。
也就是说,我所服务的项目分为总包(中原)-项目部(广厦)-工地(通三建和东海)三级管理,这也是非洲大型施工项目的通常架构。总包和项目部架构几乎完全相同,有负责人、工程师团队、材料员团队、翻译和秘书团队,没有具体施工人员;工地也会成立一个指挥部,有负责人和总工,还有一些服务性人员。上述人员统称“管理人员”,有固定薪金和完整的福利待遇,是所属公司(不同层级的管理人员属于相应层级的公司)的正式雇员,放在十年前待遇是非常好的,不过现在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工地下有施工队,其管理由工地方负责,总包、项目部原则上不越级插手,只进行绩效管理。不同工地管理方,对施工队的组建和管理是不同的。如我经手的项目,通三建是直接在国内招工,应聘建筑工和通三建签合同(一次性的,表现好的可以签长期的,但很少),各级包工头要么是公司正式员工(管理人员),要么是和公司合作多年的,工地上实行较正规的管理,包吃住,每月免费发放饭菜票,凭饭菜票自己买饭吃。东海则是通过劳务输出公司招工,民工系和劳务输出公司签署劳务输出合同,班组和施工队系抵达后临时组建,伙食则是大锅饭(由工地负责人亲戚承包)。
管理人员待遇较好,主要问题是孤独(很多工程项目在项目期间不安排探亲,有的管理人员3年回不去一次)、生活单调(和国内联系不便,文化生活单调,近年来有所改善,上网方便了一些),此外还有传染病(非洲很多地方传染病严重)、饮食习惯(管理人员饮食标准是不错的,但饮食习惯差异客观存在)等。尽管大多数管理人员工余有外出活动的自由,但除翻译外语言不通,许多地方不安全(如我在阿尔及尔期间当地就恐怖袭击肆虐,工地上也死过人),不过如果和周围本地人相互适应、习惯,基本安全是没问题的。管理人员男女比例失调(我服务期间三级管理最多时仅4名女性,而男性管理人员多达50余人),也是比较严重的问题(不具体展开了)。
管理人员尽管有固定工资、补贴,但一般不发到员工手里,而是打入员工提供的国内账户(各公司不同,有的按月给,有的一年分1-4次给),员工在当地花钱要“借款”,不过因为是管理层,一般不难借到,加上外出不多,手头是较宽裕的
普通工人则更艰苦一些。
首先,住大工棚,如果管理水平差还要吃营养不够的大锅饭(东海工地一个月只有两次吃肉,一星期吃鸡蛋一次就被当作“改善员工待遇”的先进事迹上报);其次,没有保底工资,只有出工才算钱,且会被提走相当管理费(如我服务的两个工地,住房部每个工给工资折合人民币95元,逐级提取管理费后,实得50元)。不仅如此,普通工人的收入也是在国内结,且通常一年只结算1-2次,加上他们“借款”不易,又实行封闭式管理(护照全部没收),因此生活条件可想而知。
其次,医疗条件较差。管理正规的通三建设立了一个医务室,但只有一个医生,实际上大多数疾病或工伤要送当地医院,工地翻译水平低,一般要由我们上级翻译陪同,一来二去很容易误事,且当地医院条件也较差(一名工地工人就因为耽误治疗,眼部工伤导致一只眼睛失明,而这样的伤在中国是不会如此的)。
第三,文娱生活比管理人员更单调。基本上除了打牌就只有集体看电视(非洲大多数地方,卫星可免费收看CCTV4,所以民工对CCTV4的节目耳熟能详),条件好的能有几部翻来覆去的碟片可看。
第四,民工不像管理人员,没有私密空间(其实管理人员一般也是几人一间,私密空间有限,但好一些)。
最麻烦的是没有保底工资,如果工程进展顺利,开工充足,收入尚有保证,一旦开工不足则立即出问题。前述东海工地就因为几次事故造成几个月不开工,平均每个工人每月出工数降到可怜的7个(按每个工50元人民币算,仅350元/月)。
不仅如此,那些和劳务公司签合同的民工,出国前一般还会被强制性收取保证金(东海那边是一次性一万五),这些保证金往往部分或全部被纳入劳务公司收入,事后不退。如果开工充足,民工收入还不错,一般不计较,倘若开工不足就会引发严重问题(东海工地后来爆发了恶性群体事件)。
虽然我所说是多年前的事,但询问仍在这一行的旧同事,基本还是这样的格局,只是工资、每个工报酬等有所改变,以及,有了互联网和IP电话,如此而已,封闭管理甚至较当年更严,有些公司连管理人员都要收护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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