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在厂里工作了6年的人,我可以根据自己的感受和所见所闻略略说一下。
11年毕业那会,家庭条件遇到困难,父母生意失败赔了不少,姐姐还在攻读大学,自己高考虽然过得去,但是不忍看到父母为了学费生活费一夜白头,所以决定在暑假打工即将结束时仍然留在厂里上班打工。
当时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困难,毕竟年少,眼光看的还不远,但是毕竟没什么后悔,但是多少年以后回过头再看,当时还是太年轻了。
因为困难毕竟是一时的,人无绝境,文凭虽不代表能力,但往往大多数时候没有文凭连展示能力的机会都没有。
我的工作的第一家工厂在江苏苏州吴中,当时主业代工诺基亚键盘,第二产业是生产奔驰宝马导航中控面板按钮旋钮。
高考完与我一同进厂的都是同学,一批大约有50人,九月开学报名,只剩下2人,另外一张姓同学与我关系不错,后来陆陆续续还有交集。
起初我做的工位是冲压,怎么形容呢?就是在键盘出模后喷涂完用小冲压机把毛边冲掉,用一把镊子夹着往模具里送,然后双手压电源开关,拿出来,偶尔自检一下有没有凹痕压伤啥的。
当然自检是有专人巡查的,我主要操心的是如何把一项800片的产品用最快的速度打完。要知道一晚上可是要打几千片的!
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工业化生产原来如此,每个人分工明确,忙忙碌碌,争分夺秒。
插一句,刚才提到的那个巡检,也就是IPQC,是个小姑娘,说话温柔,待人温和,在车间里一度帮了我多次。我和张同学,一度喜欢上了这个温柔的小姑娘。
在车间里或者说厂里,上下班时间永远是固定的,唯一的变数就是临时加班。
当然加班对于打工仔并不是不能接受的,毕竟加班才能多挣钱,这也是打工的目的。
所以在工厂里工作,时间上是比较好安排的。至少是明确的。
早八点,晚八点。两餐时间一个半小时。
夜班同样。
而让我六年后选择出走的,就是夜班。即使后来我再也不用忍受着腰疼胳膊疼往机器里塞产品。
我终于在次年九月份正式正式离开这家工厂。
原因和很多指望在工厂里认识工厂小妹的年青差不多,我也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但是没有成功。
我还记得,在冲压车间做了不到三月就被调到了厂内的仓库,我去的叫成品仓,该有些包材,素材,半成品,中转仓啥的。
主要工作职责就是收发货物,成品入库,打包出货。账务相符。
这个小姑娘的工作就是每天催我出货,对账,报表。
往往到夜里十二点还下不了班,对于一个二十出头的人来说,二百多种类目,上万箱货,一个人收,发,对账。我仅仅坚持了十个月就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当然,后来想想,我当时的主管大概也不满意我的工作,所以既不增派人手,也不解决实际问题。
接下来,我与多次联系殷勤相邀的张同学,在老家郑州一个城中村见面了。
说来还真是太年轻,没有太多的社会经验,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落入了张同学给我设计的局里。
无它,传销罢了。
大家可以脑补我第一次进入传销窝点,眼前因入百十口子群演激情四射的小板凳排排坐在几十平小房间里的景象。
可笑的是,无所事事的我,竟然决定仍然留下,理由是把张同学拉出来。
更可笑的是,拉张同学入伙并和他和衣而居的竟然是当初冲压车间我们一起喜欢的那个巡检女孩。
这比我被骗进来传销更让我震撼。
不过想想到也释然,女人求男人,往往无往不利。况且已然半同居状态。
因为在接下来的十几天内,我不止一次的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女孩裸漏的身体,若隐若现的内衣。
这对于刚入世不久的小男生来说,无异于荷尔蒙原子弹。
还好,还好我挺住了,还好我当时比较怂。
而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经过传销十来天的灵魂拷问,洗脑式的培训,我居然发现自己站在百来人面前胡吹瞎坎不那么害羞了,说话也有了轮次,不再脑袋一片空白。
安我姐的说法是,这为我第二次进厂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当然,在传销的十来天,我曾经被动摇过,也怀疑过,但是实实在在的是想把我这两个朋友给拉回来。
我不止一次的劝慰他们,甚至做好了报警和逃跑计划。
可是,毫无疑义我失败了。
张同学高考优秀,远比我要好,年迈的母亲七拼八凑的学费被他交给上级入伙了!
他说他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侧着脸,看着他被窗外霓虹灯光印照的坑坑洼洼的痘坑,女孩装着睡,却半裸着的酮体,第一次体会到社会的残酷和无奈如斯。
我们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我在一个太阳快要落山的下午离开了。没有警察。没有送别。
我留了一半现金给他们,另一半给我姐买了很多她舍不得买的衣服。
后来,我学过修车,端过盘子。
再后来,经同村人介绍,我去了浙江嘉兴,再次开启了我为期长达五年的工厂生活。
这俩工厂是做3C配件加工行业的,有些类似于机械厂,专业些就是CNC。
主业是手机外壳,按键,插头,表盖等等。
作为一个机加工的小白,我仍然做了两个多月的普工,在第三个月,一次偶然的机会,自告奋勇应聘产线线长(最基层的主管)。
我受够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机械般的生活,我对自己说,我再也不干活了。
于是在接下来近五年时间,从线长,组长,主任,一路做到了科长。
从最初带五六个大爷大妈,到最后一度有200多人的团队。
我也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青年,到工厂老油条,每天面对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漂亮的丑哭的,奸猾的老实的,形形色色。
这里有几个印象比较深刻的人和事。
首先就是一个朋友,叫大头,他姓袁,湖北人,圆滑,能说会道,因为脑袋稍微比普通人大点,又喜欢留板寸,特喜欢出入KTV等娱乐场所,每每必自己请客,故外号袁大头。通冤大头之意。
起初与他认识是因为摩擦,这家伙油嘴滑舌,不好好干活,是我不喜欢的那种。
所以每每找他谈话,一来二去,反而熟识了。
慢慢了解了以后,才知道每个人都有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事法则。后来便演变成了死党。喝酒吃肉,说说人生际遇,唱歌蹦迪吹吹以后实现不了的牛掰,一度让我不知归处,也让我体会到了更多的人情冷暖。但是我最高兴的那段时光也是与他一起度过的。
中间发生过很多有意思的事,就不描述出来了。
后来,由于他和妻子关系一度僵化,非常闹心,他是个情绪化很重的人,不久便离职。
临走时我们还一起喝酒。
第二天我和另外一个好友送他,他缺钱,也存不着钱,便凑了几千块嘱咐他不要断了联系。
之后,便没有以后了。不知为何再也联系不到。
有人说他回到了襄阳,也有人说他和她老婆离了婚。
直到卸载了QQ,这几年便彻底没了讯息。
工厂里有一类年纪比较大的人,他们不愿意离开工厂,有的老奸巨猾,有的勤勤恳恳,但都渴望加班,多挣工艺养家糊口。
有一位从老厂区就跟着我的大哥,五十多岁,非常憨厚的四川人,大家都喊他老张。
老张的老婆在另一个部门,曾经也是我的属下,儿子读大学,女儿已经嫁人。
他曾经与我闲聊自己的家庭。
为了给儿子省钱买房,一家人省吃俭用,只要给加班给奖金,几乎随叫随到任劳任怨。
而就是这么一老实人,某一天因为与我手下线长争执,拿着橡胶锤要打人泄愤,搞的车间鸡飞狗跳,我上前阻拦,愣是实打实被他敲中,我感觉头皮一热,鲜血一下就冒了出来。结果我被缝了四针。住院两天,休息十天。
老张当即被警察带走并开除。
但他似乎一直余气未消,毫无悔意。也不配合赔偿。
于是他被拘留。丢了工作,也再也不好找工作。他和他老婆的当月工资被扣押抵偿给我。
而可气的是,厂内既没人过来探望调查,甚至连工伤保险都不给报。
当我去走程序销假时,主管经理以不符合条件为理由回绝。我问为什么?改了一下,让他签了字。
厂里打工的,是不存在感情的,尤其是关于些许利益。
随后的工作,我与这位经理的关系变的冷漠了很多。再无私下里交集。
这也为我的离开埋下了阴霾。
紧接着,苹果一个案子要打样,追的很急。人手急缺,技术和管理都懂得几乎跳槽光了。而且前期这个不被人看好的项目恰恰发配我过去。
这时候他才想起了我。
好几次找我谈话,嘘寒问暖好不热情。
我并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改变工作的质量,仍然做好自己的一切。
半年后,专案顺利量产。
我并没有因为这次获得升职加薪。车间里事情非常繁杂,很多东西都是重头做起,方案推到重来几次,自己辛辛苦苦架构起来的东西也要变了再变。这使我的心情疲惫不堪,也非常的焦躁。
但是在这段时间,我有了孩子,当了一名爸爸。
因为厂里无法离开请假,所以在我老婆怀孕和孩子早产过程中,我并没有时间照顾,也没有承担应有的责任。这让我非常自责。
预产期该有一个多月,我儿子便出生了,当天晚上焦急的赶到医院,一家人均已到齐,我一一打招呼,老丈母娘的眼神是不善的,老婆的埋怨无以言表。
小家伙被送到了ICU,老婆告诉我说儿子左脸上有块痣,头发像我一样有点卷卷的,让我去看看,可是我只能站在病房外,没能第一时间看到他。
这一连住院就是半个月,期间厂里几次催着回去,我没好气的怼了回去。
孩子和大人几乎干掉了我所有的积蓄,前期两万块还是在我没回来时我姐垫付的。
我不禁摇头,厂里的收入还真是饿不死撑不着。
过年时,一家人在一起吃年夜饭,我姐看出了我的忧虑,便算我回家谋份工作,一来是安稳,离家近,二来是有了孩子,也好多陪陪。
我深以为然,家里人都是赞同的。
年后,我返回了嘉兴。
和同事寒暄闲聊,我才知道老张的老婆在面前因为上夜班,高血压晕倒在办公室,
也什么是晕倒在办公室?
说来这事简直无巧不成书。
老张她媳妇某天上完夜班身体确实不舒服,便想找老大请假,可车间人奇缺,不准,她便找科长,科长没找到,便找到了我那个经理。当时已经是将近早晨九点的样子,经理答复她说人不够,白天去看病,晚上吃药继续工作就好了,女人自觉可能撑不住,便拒绝,一来二去,一个非请假,一个火气上来不批准。女人被气的不行,血压上升便一头栽在办公室地上。
公司有绿色通道的医院判断只是高血压,输液输到第二瓶女人就不行了,最后到大医院抢救,落了个半身不遂。
听说厂里为此花了不少钱。
我心里感叹厂里的冷漠无情和不拿人当人看。
说这种话并不是无的放矢,其实人在厂里决策者眼里,只是个数字和工具。
管理员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就是教他们听话,顺从,好好干!
而我,或许只能当一个不太苛刻的管理员,而不能作一条敢咬敢叫的牧羊犬。
过不了自己这关,这也是我职业生涯的瓶颈。
直到后来儿子半岁,到嘉兴这种湿寒的地方着实水土不服,一度感冒肺炎住院。做父母的没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这让我十分不忍。
突然有一天,我辞职了。
还是那个经理,他极力挽留,十分担心我分管的那摊子因为我的离去而垮掉。
但是谁都知道,工厂就像一个不会停转的钟摆,离开了谁都不会停转。
在厂里工作,几种选择,一种是做普工。一种做管理,一种做技术。
人才难得,技术是最好最吃香,旱涝保丰收。
做管理就相当苦逼了,上传下达中间受气,管人管事管空气,最关键任何事情都没有纯洁的,有能力不行,更要会做人,会来事。这是和技术类最大的区别。
普工更简单,自己谁都不需要管,只需要管好自己。收入稳定,又不需要金钱成本甚至技术。门槛低。但是唯独太苦闷,太枯燥,太机械,受人摆布。年青一代大多受不了!这也是年轻人不愿意进厂的重要原因。
另外,一般厂子都在沿海地区,而沿海地区又不是人口输出地区,所以外来人口大多数家庭都不在本地。大多租住,而打工者大多不愿意租金太高的房子。生活质量不高。
其实,我想机械化的枯燥并不会完全带去一个人的耐心和奋斗精神,毕竟这世上脏活苦活还是有人做的很好很出色的,离去的大多数是因为我们都知道他并不是一份值得付出的付出也许就有回报的事业。
诚然,这世上并没有轻松高薪离家近的工作,但是,当一批人付出了许多,得到的反而是最枯燥乏味最辛苦最低廉甚至低贱的回报时,他们应该得到社会的保障支持和体贴。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得到很好的体现。
现代人的组织文明发展极速膨胀,人们的欲望和视野也在极速抬高,相反,精神文明建设和金钱分配却远远跟不上节奏。
这不是打工者一类人的问题。城市上班族中死撑着的隐形贫困大有人在。
就像钱钟书先生说围城那样:进去的人想出来,外面的又想进入。
事无绝对,只有适合和不适合。
没有好坏,也没有对错,只是个人喜好或者需要
工厂上班有利有弊
工厂上班,尤其是车间工作,按步就班,重复劳动,熟能生巧,没有多大压力,是另一种形式的安逸。
工厂上班,岗位基本固定,工作单一,甚至枯燥,个人不怎么自由,与外界接触少,信息获取不是太及时,思维有可能老化僵化退化。
非工厂上班也有利有弊
非工厂工作,如保险公司工作,时间较为自由,活动范围广,广泛接触社会,机会多,观念更新快,能力提升快。
非工厂工作,往往对技术和能力要求更高,有分解到位的目标任务,工作压力要大一些,对自律能力要求更高,如果自我管理不够就容易导致散漫松懈和怠惰,见得多了也容易动心,有可能频繁变动工作,影响事业园地的持续深耕,有可能飘来荡去,岁月蹉跎。
适宜的就是最好的,根据自身能力和性格特点,选择心仪的职业
行行出状元。不必刻意否定工厂工作。工厂工作,也是一个系统性的工作,也需要各种人才,例如研发,技术,采购,财务,销售等等,也是大有可为的。非工厂工作也不是就那么高大上,也不是轻而易举就端起那饭碗的。
我选择我喜欢。做自己喜欢的事,不觉得苦,不觉得累,乐在其中。可以结合自己所学专业,家庭经济条件,单位离家远近,特别是个人爱好,做出正确的职业规划。
工厂和非工厂工作,没有绝对的好坏,都可以成就事业。有真才实学硬功夫,有爱岗敬业软实力,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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