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本不该出现在仕途,他们的特性与仕途的要求相去太远。可是古代环境下的价值观,又让诗人时刻不忘身份价值的追逐,同时社会的价值认同,又驱使他们进入崎岖的仕途。用今天的话说,他们就是一群入错行的人。
不过,我们也没必要为此惋惜,不得志正是诗人创作的原点,离开了这个原点,诗人的生命也就终结了。

古代诗人成为政治家的几大障碍
诗人,包括其它类型的文学家,他们身上有着与众不同的塑性,越是伟大的诗人,其特质越强烈。而这些独特的地方,往往与仕途的基本要求,形成强烈冲突。
一、特质:感性与理性的冲突
诗人是感性动物,他们能读得懂秋风的悲,河流的暖,山川的博,绿色的情;他们的笔可以搅动人的心扉,可以撩拨人的欲望,可以刺破人的梦魇;哪怕一粒尘埃、一丝清香、一个浅笑,在他们的世界里,都是万千气象。
所以,他们是理想主义、浪漫主义、超现实主义和悲情主义的化身。
政治家的特质跟诗人完全相反,两个字足以概括——现实!他们是现实主义,思维模式必须是理性的。
鲁迅先生曾经撰文回忆,他在日本仙台大学学医的经历,说他有一次画人体血管时,觉得血管的位置不美,将它挪了一点位置,显得更美观。这就是典型的感性对理性的“戕害”,果然后来鲁迅先生弃医学文了。
感性就像生活的调味剂,理性才是主食,诗人恰恰生活在胡椒、味精、辣子、陈醋的混杂世界,这种特质是天赋,给了他们在艺术领域的入门证,又把他们阻挡在仕途之外。
二、能力:才华的几个误解
诗歌中最常见的一种情愫就是“怀才不遇”,如韩愈的“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青苔落绛英。”曹植的“时俗薄朱颜,谁为发皓齿?俯仰岁将暮,荣耀难久恃。”苏轼的“新恩犹可觊,旧学终能难改。吾已矣,乘桴且恁浮于海。”
似乎诗人是古代最倒霉的一个群体,明明装的一肚子学问,却被人当作啤酒肚。可是当我们把这些怨气冲天的诗人们,拉出来晒晒,就会发现,其中大多数只能说是有“才”,却无“能”。
我们常说“才能”,其实“才”和“能”不是一回事。才,是知识储备量,有才的人储备量大,知识广博,往往表现为敏锐的洞察力,可以称之为“有见识的人”。能,则是解决问题的实际操作能力,它跟知识储备关系不大,往往取决于人的社会阅历、性格、胸怀等方面。
举个简单例子,张良陈平就属于“才人”,刘邦就是“能人”。郦食其当初应聘时就对刘邦说:你的见识和品行都不如我!刘邦一点不生气,这是实情,郦食其说的是“才”,刘邦确实自认才华不够。
大诗人王维,进士出身,才华横溢,中进士当年就被任命为太乐丞,居然在一次典仪中,安排伶人舞黄狮子。按唐律规定,黄狮子只有皇帝才能使用,这个大乌龙导致他开局不顺,被贬地方。安史之乱时又被迫出任伪职,差点因此被砍头。

诗人们认识不到才与能的区别,把“能”视作低级吏员该做的事,不屑于参与,自恃才华空悲切。
三、性格:念着中庸走极端
诗人的性格缺陷几乎是通病,他们孤傲、清高、脾气古怪、行为乖张,不合群,情商低,缺乏自我管理,放纵不羁,一边念着中庸之道,一边走着极端的路。
比如李白,辛辛苦苦十几年,挖门盗洞四处拜山头干谒,写了很多拍马溜须的诗歌,终于得到了唐玄宗的赏识。可是不到一年时间,老毛病又翻了,沉迷于酒色山水,唐玄宗经常找不到他人,交代的工作也不能胜任。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李白又恃宠而骄,瞅谁都是一肚子泔水的蠢货,与唐玄宗身边的人矛盾不断。高力士着靴这个故事虽然是编的,但李白当时的心态确实就是如此。

极端化是文学表现形式的惯用手法,诗歌极度夸张,极端情绪的表达,才能形成强烈的感染力,才能与读者形成共鸣。政务则不行,那是个很“低级趣味”的活,诗人的性格不适合。
四、权谋:烧伤的是自己
古代诗人是孔孟教育最成功的典范,他们清澈如水,执拗又单纯。这个人群与权谋二字很难沾边,可是仕途离不开权谋,越往上层越如此。
诗人们固执地以为,儒家就是最大的道,也是官场之道,结果灼伤了自己。
苏东坡大概是中国最伟大文学家,他的诗词高度旷古烁今。但是苏东坡的仕途一生坎坷,刚一出道就被誉为未来的宰执,可结果一辈子在京城没呆几年,反倒是风沙吃了,荒山爬了,海腥闻了,离宰相的位置越来越远。
苏东坡一生有个“可爱”的毛病——不识人,看着谁是好人,结果一次又一次受伤害,很容易被人忽悠瘸了。
跟诗人谈权谋,就像跟井底的娃谈天一样!
所以,诗人本质上是不适合混仕途的,他们的特性决定了与仕途的不匹配,从事仕途对诗人来说,不光是赶鸭子上架,更是对个人才华的压抑和浪费。
古代诗人为何热衷于仕途
按我们今天的理解,既然诗人不适合当官,干脆当个文学家就算了,何必往仕途挤?如果你这么对诗人说,他会瞪大眼睛冲你吼:“人怎么能这么堕落?”
我们今天的人都读书,古代读书人太少,这群人被称为士族阶级。士族阶级是一群思想被固化的人,孔子为他们设定了人生的最高目标——当官。
从帝制时代开始,人分士农工商,在世人眼里,士族高人一等。士族唯一的追求就是当官,这是个人身份和价值的唯一表现。孔子的学生樊迟,向他请教种地,孔子骂他是“小人”,意思是读书人怎么能做种田这样的下贱活?太没志气了嘛!
所以,儒家为自己设定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四步走进阶模式,谁要是脱离这个模式,就不算士族阶级,就是自我毁灭,就是自甘堕落。
我们今天不在乎做什么,而在乎能不能做到极致,把它当作个人价值的衡量标准。古代不是,古代把身份当作价值标准,所以必须做官,必须维护“士”的身份。
纵观几千年历史,有几个读书人能摆脱这个束缚的?寥寥无几。
古人狭窄的就业选择面
除了社会阶层,这个价值观的固化影响,客观上,古人所能从事的职业选择太过狭窄,这个环境不是靠个人能力可以突破的。
假如李白等人活到今天,他恐怕能乐得飘起来:背个酒壶,带上手机,就可以浪迹天涯了。走到哪儿先把自己喝个半醉,即兴写吟唱几首,发到网上。醉卧山林溪边,一觉醒来,哇!空间爆了,全国的媒体都在转载他的新作,合约、打赏雪片般向他飞来。高兴之余,他可以玩个直播,互动一下,几小时之后,原本空寂的山野,挤满粉丝……当什么官呐,我李太白就是真神仙!
是不是为古代诗人们惋惜,太生不逢时了。生不逢时吗?未必吧,估计李白生在今天,只有两个结果,一是继续愤懑不得志,从诗歌的幻想中寻找快乐;二是短暂的快乐之后,再也不会写诗,李白彻底变白!
诗人离不开大起大落的心境煎熬,伟大的诗篇都是在这种炼狱中诞生,诗人也离不开悲欢离合感性世界的强刺激,否则他们的“诗界”就要枯萎。
所以,伟大诗人是天赐,不得志是老天撒向他们的营养!
根源在这。唐代以来,科举盛行,所以科举就成了读书人的唯一仕途出路,要想谋求一官半职,只有科举可行,除非科举常年落榜,读书人才会考虑进入权贵的幕僚体系,但幕僚内就充满了不确定性。
十年寒窗,中举寥寥无几,读书人心中自然有苦闷,只能通过诗词化解,将郁闷转移到山川湖泊,田园风光,很少有人中榜“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诗人进入官场,比如李白、杜甫、李商隐等等大家,他们的性格要么放浪不羁,要么忧国忧民,处处为百姓着想,想通过实干成事,在官场老油子眼里,这些诗人明显不合群,就要挤兑、排挤、刁难,你看历史,诗人全都是被贬的经历,空有一腔报国热血,难遇识得千里马的伯乐。
但有一点,官场的不得志,才有了很多千古名句啊,比如李白因为李璘事件,差点丢了命,释放之后写出了“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诗句,可以看出,李白当时真没有什么远大抱负了,能活命就成,恨不得插翅见到家人。
李商隐更是一生在官场颠沛流离,跟家人聚少离多,在一个巴蜀雨夜,因为怀念妻子,写出了“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的不朽愁思。
你看,科举相当于一把官场的钥匙,那个时代读书人必须科举,可钥匙开启的门,就包罗万象了,再加上读书人骨子里的儒家正派和道家洒脱,怎么能凭借一己之力干出惊天大事。
不得志是悲也是喜。
悲的是诗人自己未大展宏图,喜的是流离让诗人感悟人生写出佳作,生活就是这样,有舍有得嘛,看怎么取舍了。
本文来自投稿,不代表DoDo生活网立场,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www.77dodo.com/aiwen/5142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