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楼村的超市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都是当街门口一曲尺形的收银台，柜台外面预备着冰箱，可以随时冰啤酒。做直播的人，傍午半夜下了播，每每花上四块钱，买一瓶啤酒，——这是两年前的事，现在每瓶要涨到六块钱，——靠台外站着，凉凉的喝了休息；倘肯多花两块，便可买一碟盐煮笋，或者茴香豆，做下酒物了，如果出到十几块，那就能买一样荤菜，但这些顾客，多是小主播，大抵没有这样阔绰。只有加V的主播，才踱进店面隔壁的房子里。要酒要菜，慢慢地坐喝。
我从十三岁起，便在镇口的小脚偷超市里当伙计，掌柜说，我样子太傻，怕侍候不了加V主播，就在外面做点事罢。外面的小主播，虽然容易说话，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他们往往要亲眼看着啤酒从冰箱里拿出，看过瓶子底里有灰没有，又亲看将蚕豆放在碟里，然后放心：在这严重监督下，偷拿也很为难。所以过了几天，掌柜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荐头的情面大，辞退不得，便改为专管冰酒的一种无聊职务了。
我从此便整天站在冰箱旁，专管我的职务。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掌柜是一副凶脸孔，主顾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甄亚南到店，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甄亚南是站着喝酒而加V的唯一主播。她身材苗条，白白脸色，眉头间时常夹些粉底；一头乌黑黑的长长头发。虽然是加V主播，可是又穷又好脸面，似乎一年多都没有存款，也没有签约。她对人说话，总是满口六六六奥利给，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她姓甄，父母便从描红书上的“甄士隐言”这半懂不懂的话里，替她取下一个名字，叫作甄亚南。甄亚南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主播都看着她笑，有的叫道，“甄亚南，你脸上又换新粉底了！”她不解答，对柜里说，“拿两瓶啤酒，要一碟茴香豆。”便微信扫了八块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蹭人家热度了！”甄亚南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蹭了大衣哥的流量，追着蹭。”甄亚南便涨红了脸。额头上的汗珠滴滴流出，争辩道，“追热点不能算碰……蹭流量！……自媒体的事，能算蹭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戏子无情”，什么“老铁”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议论，甄亚南原来也读过初中，但终究没有高考，又不肯学习，于是愈过愈差，弄到将要打工了。幸而扎得一手好针，便替医院打打针，换一碗饭吃。可惜她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喜欢装币。坐不到几天，便给病人扎坏了好几针，一齐失手。如是几次，叫她扎针的人也没有了。甄亚南没有法，便免不了做一些带货的事。但她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给钱，暂时记在账本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账本上划去了甄亚南的名字。
甄亚南喝过半瓶啤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甄亚南，你当真会做主播么？”甄亚南看着问她个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么连半个嘉年华也捞不到呢？”甄亚南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全是五二幺、九幺八之类的，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些时候，我也可以附和着笑，掌柜是决不责备的。而且掌柜见了甄亚南，也每每这样问她，引人发笑。甄亚南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向孩子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上过网么？”我略略点一点头。她说，“上过网，……我便考你一考。美颜滤镜，怎样开的？”我想，讨饭一样的人，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甄亚南等了许久，很恳切的说道，“不会开么？……我教给你，记着！这些应该记着。将来做主播的时候，直播要用。”我暗想我和主播的等级还很远呢，而且我们掌柜也从来不看直播；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的答她道，“谁要你教，不要屏幕上面有个按钮么？”甄亚南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柜台，点头说，“对呀对呀！……美颜有四大功能，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甄亚南刚用指甲蘸了酒，想在柜上写字，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了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多乎哉，不多也。”
有几回，邻居孩子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甄亚南，她便给他们一人一颗。孩子吃完豆，仍然不散，眼睛都望着碟子。甄亚南着了慌，伸开五指将碟子罩住，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看豆，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孩子在笑声里都走散了。
甄亚南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她，别人也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中秋节后的两天，掌柜正在慢慢结账，看下账本，忽然说，“甄亚南长久没有来了。还欠十九块钱呢！”我才也觉得她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喝酒的人说道，“她怎么会来？……她离了婚了。”掌柜说，“哦！”“她总仍旧是蹭流量。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签约到MCN，他家的流量，蹭得了么？”“后来怎样？”“怎么样？先签合同，后来是违约，再赔钱。”“后来呢？”“后来就赔钱吧。”“赔钱了怎样呢？”“怎样？……谁晓得，许是走了。”掌柜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账。
中秋过后，秋风是一天凉比一天，看看将近初冬；我整天的靠着火，也须穿上棉袄了。一天的下半天，没有一个顾客，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来一瓶酒。”这声音虽然极小，却很耳熟。看时只有一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甄亚南便在门外的单车上坐着。她脸上略黑而且瘦，已经不成主播样子；穿一件旧长裙，站着两腿，下面垫一个座垫，坐在单车上；见了我，又说道，“来一瓶酒。”掌柜也伸出头，一面说，“甄亚南么？你还欠十九块钱呢！”甄亚南很颓唐的答道，“这……下回还清罢。这一回是现钱，酒要好。”掌柜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她说，“甄亚南，你又签约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分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不是签约，怎么会赔钱？”甄亚南低声说道，“违约，违，违……”她的眼色，很像恳求掌柜，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掌柜都笑了。我取了酒，拿出去，放在她车上。她从口袋里掏出六块钱，放在我手里，见她满手是汗，原来是着急了。不一会，她装好酒，便又在旁人的说笑声中，骑着单车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甄亚南。到了年关。掌柜的拿出账本说，“甄亚南还欠十九块钱呢！”到第二年端午，又说“甄亚南还欠十九块钱呢！”到中秋可是没有说，再到年关也没有看见她。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甄亚南的确已经被封号了。
从陈亚男嫁到朱家的一系列操作，或许，陈亚男和朱小伟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悲剧。
记得陈亚男在嫁到朱之文家的第三天，就开始了自己的直播生涯，并还经常借助朱小伟和朱之文直播带货，婚后一年内还注册了公司，签约了MCN机构。这种种的迹象，难免的会让我们这些旁观者会质疑，“她与朱小伟结婚目的动机不纯”。
至于退彩礼是网友给的压力，我觉得是这样子的。现在由于各大舆论都对她不友好，为了不在背户“陈金莲”、“陈蓉”的骂名，一个劲的澄清，不就是为了“洗白自己”。俗话说的好，清者自清，无需争辩；人品端正，无需多言。那么现在陈亚男的一举一动，不是很好的诠释了她内心得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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