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不会有比较可靠的结论。不过我们可以尽量予以比较分析。
刘邦的最大的功业是什么呢?就是与项羽合力颠覆了秦帝国,然后又依照韩信张良与萧何击败了项羽,建立了汉政权。记住,我们这里用的是“汉政权”。这个汉,还不能算是帝国,秦帝国意义上的帝国。因为哪怕是直到刘邦晚年,异姓王全部被诛灭(当然还剩一个长沙王),汉廷的中央管辖权也是有限的,相对于秦帝国的中央权力而言,刘邦的汉就只能算是一个汉王国。贾谊后来抱怨说,诸侯王与天子的制度是一样的,天子的宰相称宰相,诸侯王的宰相最初也可以称宰相,这是不行的。贾谊的愤怒,就是对这种情况的不满。而且,这个时候的汉,不仅对诸侯王国不怎么干涉,对蛮夷王国,比如闽粤、南粤、朝鲜、西南夷等,都是不予干涉。这些蛮夷王国中,闽粤王是刘邦册封的,所以比较听话,其他的都是自立为王,基本上不大承认刘邦的皇帝权威。不过他们也不来骚扰,所以汉与诸王国基本上也是和平局面。这是刘邦建立政权时候的基本业绩。
当然,刘邦另一个业绩也非常大,甚至可以说超过了第一个业绩,那就是在政权稳固之后不折不扣地推行了休养生息的政策,哪怕是面对匈奴这样强大的威胁的情况下,也一样是不折不扣地搞休养生息。正因此,汉才会有最初七十年的快速发展,才会有后来史记所记载的粮食遍地、物价低廉、骡马成群的繁荣景象。
而汉武帝呢,他的最大功业,一是开疆拓土,他在位期间,汉从一个王国彻彻底底地成了一个帝国,而且比秦帝国的疆域还要大,制度还要完善,控制还要严密,文教还要昌盛,这是刘邦没有做到的,也是刘邦不可能做到的。他的第二大功业,是发展教育,尤其是法家教育和儒学教育,这就奠定了后来中国历史发展的基本性格。他的第三大功业,从世界史的角度讲,就是击败了匈奴,击败匈奴并不意味着汉占有匈奴的故地,汉武帝不是要夺取匈奴的土地,他是要彻底击败匈奴这个政权,彻底令匈奴臣服。结果这个强大的游牧政权确实在汉帝国的持久打击下崩溃了,很大一部分融入了汉人,在一百多年后成为汉人的重要组成部分,一小部分往西迁移,在几百年的时间内很可能逐渐越过中亚大草原,进入了欧洲,就像撞击锤一样,引发了欧洲历史的大震荡。汉武帝的这个功业,是几乎所有的研究者都不曾注意到的。但是非常重要。也可以说这不能算是汉武帝的功业,而更应该算是他的功业的深远后果。无论如何,这一点不能忽略。
用刘邦与刘彻做一个比较,很显然,刘彻就像是如日中天的太阳,刘邦就是早晨六七点钟的朝阳。然而我们不能武断认定中午的太阳一定比朝阳更好。因为中午的太阳固然耀眼,然而他紧随而来的是逐渐西沉,开始走下坡路了。而朝阳尽管不那么鲜亮,但迎来的确实更为高升的太阳,是在向上升腾的状态。刘邦是开拓者,他建立了一个王朝,尽管这个王朝刚开始建立时显得颇有些窝囊,有些不那么伟大,然而他保证了一个长达七十年的繁荣盛世的到来。刘彻也是一个开拓者,他开拓了一个帝国的严密的管理制度,开拓了一个大帝国史无前例的疆域与人口,开拓了一个早熟的现代化的大帝国的治理思维。这些成就都很耀眼,都足以千秋万代地传诵,然而就在汉武帝死后,甚至就在武帝晚年,他的大帝国已经濒于崩溃,司马光称之为有亡秦之祸。帝国的百姓已经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刘邦大概能够欣慰他的儿子和孙子能够带来一个接一个的盛世,刘彻却差不多只能痛心自己的帝国游走在覆亡的危险线上。如此比起来,到底刘邦和刘彻,谁的历史功绩更大呢?恐怕就没有那么好解答了。
然而,假如从世界史的影响来看,我们还是要说,刘彻的影响是世界性的,刘邦的影响只能是地区性的。刘彻是那种黑格尔意义上的世界史人物,那种对世界历史的演进产生了重大作用的关键性的人物。从这个角度讲,刘邦和刘彻几乎根本没有可比性了:因为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按照辈分,刘邦是刘彻的太爷爷,后辈当然不能和前辈比,如果你当面问刘彻,很可能话还没有说完,脑袋就被砍下来了。
按照在位时间,刘邦在位12年,刘彻在位54年,时间相差太大,工作量不能比。强行比较,对刘邦太不公平。
按照对汉室江山的贡献程度,一个是缔造者开创者,一个是守成者开拓者,虽说武帝庙号“世宗”,有守城令主的美称,但是“祖有功而宗有德”,世宗与高祖不能比,况且刘彻死后,汉室江山由盛转衰,大大削弱了他开强拓土的贡献。
按照对百姓生活的影响程度,刘邦更是远远大于刘彻,刘邦上台以后,奉行黄老无为的治国思想,休养生息,把百姓从秦末兵荒马乱的乱世中解放出来。而刘彻,一生穷兵黩武,卖官鬻爵,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数代积累的家业挥霍殆尽,民不聊生。
如果从整个中华民族发展历史观点来看,刘彻在开疆拓土,促进民族融合方面贡献很大,这也是我认为他唯一胜过太爷爷的地方,不仅胜过刘邦,中国历史历朝历代的君主无出其右,但在当时,刘彻未必能想到这么长远,他之所以不断用兵,一来是他个人好大喜功,二来是边境问题的客观需求,并非有意而为之。
一切历史都是人的历史,如果历史人物所做的一切对同时代的人没有好处,也就谈不上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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