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心为国而不被信任的臣子,可以说数不胜数。
有时候,信任,远比忠诚更重要。因为信任是前提、是必要条件。有了这个必要条件,忠心才能为国、忠臣才能报国。
正因为人太多,所以最好再取另外一个才有力报国的集合,即一心为国且有力报国。这种人因为不被信任而报国无门,才是真正的人生悲剧和时代悲剧。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一心为国且有力报国的大才子贾谊,立志要当国师,却被当成了巫师。这真是仕途的吊诡、人生的悲剧,同时也是时代的悲剧。
贾谊的代表作《治安策》,可以说是千古第一雄文。
此文不仅辞章华丽,而且洞察深刻。而最难能可贵的是,贾谊不仅提出了问题,而且给出了应对问题的战略和攻略。战略是怎么抉择,攻略是怎么去做。而贾谊的《治安策》全都有。
如果汉文帝能够不问鬼神问苍生,当时就贯彻《治安策》,那么景帝时的七王之乱就可能避免。
贾谊在文帝时期,就洞察到了西汉的最大问题,即诸侯王。
天下之势方病大瘇。一胫之大几如要,一指之大几如股。
诸侯王们,大者百余城、小者三四十县。不用问这些人有没有野心,就问这些人有没有实力。而这种实力,皇帝和朝廷可能放心吗?不放心就要猜疑,皇帝猜疑诸侯王、诸侯王猜疑皇帝的猜疑。猜疑到最后,就是激烈的战争游戏,到时候会死多少人就只能听天由命。
贾谊指出了,同时提出了必须削弱诸侯王的战略,更难能可贵的是提出了削弱诸侯王的攻略。这个攻略,要比晁错的硬削藩,简直高出了一个维度。所以,整篇《治安策》只需要记住一句话就够了,即:众建诸侯而少其力。
齐国连地千里、连城数百,这都是朝廷给分封的。既然朝廷分封了,那齐国也要分封,嫡长子、嫡次子以及众多庶子都要分封。千里之地,用不了三代人就能分封成一众县级诸侯。到这个时候,诸侯王尾大不掉的问题,自然就能解决。
汉武帝时期,主父偃提出了推恩令。推恩令的实质思想,就是贾谊的“众建诸侯而少其力”。所以,主父偃就是在欺负汉武帝读书少,直接抄袭了贾谊的策略,当成了自己的意见。
但是,贾谊却报国无门。先是不容于军功集团,被贬到长沙王傅。后来,好不容易回到长安再见文帝,结果却成了这位皇帝的灵魂导师。君臣二人不是讨论黎民苍生,而是讨论鬼神天地。再后,贾谊还是没能留在长安,又去做了梁王傅。梁王坠马而死,贾谊自责过甚,最后抑郁而终。死的时候,仅仅33岁。一代才子才华横溢,却抑郁而终。
此等俊杰,数百年也不见能出一个。遍读史料,你都很难找出一篇堪与《治安策》媲美的政论文,也很难找到一个堪与贾谊比肩的战略级人才。
但是,大汉有这样的人才,却不能用其才、尽其力、遂其愿。贾谊有忠君之心,却报君无路;贾谊有报国之心,却报国无门。这是贾谊的悲哀。
当时的西汉存在着天大的问题,却一味地闭目塞听。到最后,非要等到战争爆发,才能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七王之乱的汉景帝,也早就忘了老爹时代还有一个大才子贾谊以及他的治安策。
所以,面对诸侯王问题,景帝一朝也只是打服了削权,仅此而已。直到汉武帝时代,贾谊《治安策》的思想才被主父偃拿出来,演义成西汉的真正国策,即推恩令。
贾谊为什么没有成就人生精彩,在大汉立下不世之功呢?
原因就是信任。但这种信任,既不依赖颜值万人迷、才华盖天地,也不取决于关系攻略的所向披靡。即便是征服了皇帝的个人信任,也没用。
第一个条件,你是不是组织的人。汉高祖到汉文帝时代,这个组织就是功勋集团。汉文帝可以把开国功勋周勃关到监狱里,让他领教一番狱吏的厉害。但是,他还得功勋集团巩固统治。没有功勋集团的支持和选择,汉文帝就当不了皇帝。同时,周勃之后的丞相,依次是灌婴、张苍、申屠嘉。这些人仍旧是功勋集团,依旧是跟刘邦一起打天下的那伙人以及他们的子嗣。这个组织一直持续到景帝朝。到了武帝朝,才勉强被外戚势力赶上来。而贾谊这种人,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不是组织的人。
第二个条件,组织是不是需要你。在业务表现不是绝对硬标准的情况下,贾谊以及他的才华就只能依靠组织的评价。所以,只有组织需要你了,你才能获得成功,也才能一逞才华。诸侯王的问题的确很大,但当时还是远忧;匈奴问题也很严重,但当时还不迫切。所以,贾谊即便文能安邦、武能定边,但组织不需要,也毫无意义。即便是组织真的需要了,也不见得就是贾谊。
比照这两个标准,后世的一众“一心为国且有力报国”者的人生悲剧,皆是如此。
飞将军李广,厉害不厉害?在卫青、霍去病还是小毛孩子的时候,李广已经在景帝时有夺旗之功、在雁门郡有御敌之勇。大汉的边地太守们,无出李广其右。然而,在武帝朝,李广为什么落寞了?
你李广不是组织的人。当时的组织是汉武帝的小舅子们,也就是大汉外戚。在战争游戏中,业务表现已经算是绝对硬标准了。李广能打而且能打胜仗,难道还不行吗?不给你精兵、不给你资源,而且给你的全是烫手的敌人和棘手的任务,你怎么把你的业务表现发挥到极致?
东晋的祖逖,绝对是东晋的王牌名将。杀人恶魔、羯人石勒,在北方胡人中已经打成了孤独求败。但是,祖逖率一直偏军抵至黄河,石勒这个胡人雄主就只能望黄河兴叹。然而呢?少年闻鸡起舞、热血励志,壮年北伐中原、好不壮哉,但最后竟只能是: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祖逖也不是组织的人。当时的组织是王庾桓谢四大豪门。而组织的需要更不是北伐,而是搞内斗。祖逖前面打得人血脉喷涌,而后面却在酝酿王敦之乱。你祖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过不了黄河、复不了故土。
郭子仪、李光弼、仆固怀恩,哪个不是忠心为国的?但是,大唐皇帝却一个也不能相信。当时正在茁壮成长的组织,是大唐的宦官们。而皇帝,也只信任这个组织。邺城之战,九节度使、六十万大军,硬是被史思明和安庆绪打得满地找牙。不用找别的原因,一个天下观军容宣慰处置使、大宦官鱼朝恩就够了。组织的需要是什么?就是要让这些节度使跟叛军打成两败俱伤。后来,除了一个郭子仪尚能苟且之外,李光弼连朝廷都不敢回,而一门忠烈的仆固怀恩居然造反了。
岳飞应该是南宋第一名将的狠角色,从湖北杀到河南,距离开封只有四十五里。你不用看后世是怎么黑岳飞的,就问一个问题:所谓的南宋四大名将,除岳飞外,有谁堪与金军野战?就只有岳飞这么一个人物,还能硬碰硬地杀退女真人。
但是,结果怎么样?宋朝的武将,从来都不是组织的人。北宋的狄青是如此,南宋的岳飞也是如此。而组织的需要是什么?是议和。既然要议和,那还要你岳飞干什么?岳飞,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下课换人。不下课、还要冲,那就是莫须有和风波亭。
信任,就看两个条件:一个,你是不是组织的人;一个,组织需不需要你。符合前者,会获得认可和鼓励;符合后者,会获得资源和机会。
如果一个都不符合,那就要看时势。
时势也能造英雄,原因就是时势之下就会是业务表现的硬标准称雄。比如三国的曹操,皇帝、他挟天子;豪族,他干豪族。可以说,曹操既不是组织的人,也不没有得到组织的需要。但,天下九州,曹孟德能得其六。
比如东晋的刘裕,北府军领袖,顶级豪族看不上他、司马皇帝信不过他。但,刘宋却凭借北府军打碎东晋这个旧世界。
还有前秦的王猛,桓温爱其才而欲召其为东晋效力。但豪族怎么会容下王猛这个寒门书生?于是,王猛选择了前秦苻坚,也开创了一番功业。
这就是所谓的君子见机、达人知命吧。
有时候,一部二十四史就是一个个人生悲剧串联起来的。纵使忠心可鉴天地、纵使才华冠绝古今,但又能如何,小才华是人生悲剧、大才华是时代悲剧。“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但是,能让这些人欣慰的,却只有身后之名。
中国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的确出现过很多一心为国最后却得不到君王信任甚至猜忌的臣子,最著名得有如下两位: 1、于谦(1398年—1457年),字廷益,浙江钱塘(也就是今天杭州)人,明朝名臣,民族英雄。1449年6月,明英宗朱祁镇在太监王振挟持下,对瓦刺率兵亲征。发生了历史上著名的“土木堡之变”,英宗被俘,瓦剌也先率兵大举南侵,京城危在旦夕。监国郕王朱祁钰急召朝臣共议对策,于谦临难受命为兵部尚书,主持军务,率兵22万,精心准备,誓死抗敌,并扶郕王为皇帝,是为景泰帝,追英宗为太上皇。经过5天激战,击退了瓦剌部的进攻,取得了京师保卫战的胜利。以功加官少保。1450年,英宗朱祁镇回到北京,皇位争夺趋于白热化。结果明英宗朱祁镇趁景泰帝生病发动政变,夺回了帝位,作为推举朱祁钰为皇帝的于谦当然也逃脱不了被杀头的命运。
2、岳飞(1103——1142),字鹏举,相州汤阴(也就是今天河南省汤阴县)人。南宋时期抗金名将、军事家、战略家、民族英雄、书法家、诗人,南宋“中兴四将”之首。岳飞从二十岁开始,曾先后四次参军,参与、指挥大小战斗数百次。金军攻打江南时,独树一帜,力主抗金,收复建康。公元1140年,完颜宗弼撕毁盟约,大举攻宋。岳飞挥师北伐,各地人民和义军纷纷响应,夹击金军。岳家军先后收复郑州、洛阳等地,在郾城、颍昌大败金军,进军朱仙镇。但是一直担心岳飞“迎二圣”的宋高宗赵构和宰相秦桧却一意求和,以十二道“金字牌”急令其班师回朝。在宋金议和期间,岳飞遭受秦桧、张俊等人诬陷入狱,1142年1月,以“莫须有”的罪名,与长子岳云、部将张宪一同遇害。
所以,我国古代还是有很多一心为国却为君王所不信任、猜忌甚至厌恶的臣子的。无论是奴隶社会还是封建社会,皇帝看重的是皇权,忠臣看重的是社稷,所以他们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作为臣子的一旦坚持己见,最终逃避不了被杀头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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