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过年,什么事情是你印象最深刻的呢?
我小时候,对过年的最大的期待,就是能与我的表哥在一起。
表哥是舅舅家的大儿子,也不过比我大五六岁而已,其实一年也不过见这一次,但是血缘关系可能是一个微妙的东西,就感到一种无由的亲近,而更为关键的是,表哥喜欢看书,而且他手里的书也积累的很多,听他讲故事、谈天说地,太给人长眼界了,尤其令我羡慕的是,他有一箱连环画书,这可是文化贫瘠年代比过年吃大餐更加诱惑人的美味。
小时候,我随父母住在乡村小学校里,而舅舅家下放在另一个地方,两处的距离,可能相隔要有二十里左右,这可是一个非常遥远的距离,那时候,也没有公交汽车,所以,到舅舅家去拜年的时候,可是一段非常艰苦的路程。
那时候,一般大年初一的时候到街上向我的大爷爷拜年,然后会在之后的一个日子里,安排到舅舅家去拜年。这是我最期望的一件事了,因为能够见到才高八斗的表哥了。
出行的时候,是父亲骑着自行车,我呢,坐在前面的大杠上,妈妈坐在车座后边,抱着妹妹,一家四口人,现在一辆小轿车才能承载着的一个家庭,那时就用一辆自行车来担负起出行的任务了,那么,可想而知,作为提供动力源的父亲,对付的要比今天的一辆车的马达还要更加巨大的载荷了。
父亲的辛苦可想而知。
我坐在大杠上很不舒服,你想一想,一双稚嫩的腿,担在一个铁棍子上,时间长了会血脉不通,两腿发麻,而这路上,一走就是一个多小时,今天想来,可是一个近乎酷刑的折磨啊,但是想到能与表哥接近,这一点小小的磨难,只有有苦往肚里吞。坐在前面,可以感到父亲踩动一辆满负荷车子的吃力劲儿,他的嗤嗤的呼吸声,就在我的耳边以放大的方式刺激着我的神经,如果父亲甩手不干,那么,我的梦想就成为泡影了,所以,我尽力做出乖巧的努力,努力把自己身体的不适进行自欺欺人的隐瞒,只要父亲的自行车能够一往无前,达到目的地就好。
路上还要经过一座小木桥,真是路途维艰啊。父亲就像运小羊,把车子先运过去,然后再运过我们兄妹俩。
过了桥,离舅舅家就不远了。
舅舅家的房子是舅舅自行建造的,是农村里少见的瓦房,屋子里很宽敞,至少在童年看来是这样。
见到也不过十多岁的表哥,顿时如获至宝,表哥会把藏在床后边的一纸箱画书搬出来,然后,我就忘记了时间及一切,沉浸在故事的天空里,乐此不疲。
表哥还会给我讲述古里古怪的故事,他有一本“海底两万里”,没有封面,没头没尾,表哥讲里面的故事,把我迷的昏天黑地,后来我大概上了初中,有了一点钱,立刻买了一本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的这本书,但看起来的效果,并没有表哥给我讲述的那么好。
我还记得有一本表现抗美援朝的画书,书名大概叫“惩罚”,当时还不认识这个名词,我就是通过这个画书知道了有“惩罚”这么一个词。还有一本画书,表现一个飞行员与敌人战斗,后来被击中了,飞机坠落,飞行员跳伞,但是敌机却在空中,击中了他。当时看的时候,觉得非常震撼,也非常残酷,更非常伤感。
最喜欢看的是高尔基的“童年”。画的太好了,太逼真了,但看起来又觉得有一种阴森、黑暗与神秘。后来表哥说要把这本书给我,我很期待这本书,但终于没有得到这本书。后来我还是买了新版本的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这本书。
是凡表哥小时候给我看的书,我后来,都想方设法把它们买了来,因为它们在我看来,这里面寄载着童年时的最美好的回忆。
与表哥谈话太有意思了。书看过一圈之后,便和表哥及表姐他们到前面的生产队里的院子里玩耍,在儿童看来,一个简陋的茅草房,都觉得是神圣的宫殿。
这一天,既有精神的熏陶,又有物质的游弋,两全齐美,可谓是过年的最美好的时刻。
后来表哥上了大学,接触渐少,差距拉大,但是每一年回来,我还是要与他在一起,这种收获感,确实是超过我的其他的同学。我也感到奇怪,我与他接触的时候,加起来不会超过十五天,但是他却是我小时候印象中最深刻的一个人。
小时候的感觉是很怪,有着一个血缘关系的,即使相隔甚远,都很容易获得无缝交流。
我的孩子也是如此,他对他的表哥也是无由的接近,在一起,傻傻地坐在他的表哥身边,他就觉得快乐无比。
我在想,二孩政策的实施,给孩子带来的更可能是一种心理上的普惠吧。
最难忘的一次过年过去已经几十年了。
七十年代有一年春节,由于我生病,家里什么好吃的也没有了,年三十那天,父亲从人家手里借了一元钱,用生产队发的一斤肉票,花了七角三分钱买回家一斤猪肉。我们兄弟姐妹们一看见有肉吃,大家忙活可有劲了,父母亲忙着做饭,我们兄弟姐妹们分工做家务事,哥哥贴门对,姐姐负责打扫卫生,弟弟妹妹两个人虽小,但也跟着哥哥姐姐转,唯独我由于全身水肿,又不能吃盐,所以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就站在大门口看哥哥姐姐贴门对,可也早忘记自己的身体不适,有时也跟着哥姐弟妹们发出欢笑声。
开饭了,随着爸爸一声吆喝,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摆好了,一眼望去,虽没有鸡鱼鹅鸭肉,但各种素菜围绕着的一碗红烧肉耀眼夺目。在我的专座桌边上,放着母亲专为我做的一碗菜,有肉,青菜,萝卜等(没有放盐)。随着爸爸说一声,吃饭吧,立即,碗筷声,说话声,欢笑声,连串成一片。
看着一家人有吃有笑开心的样子,我夹着一块肉放进嘴里美美地嚼起来,虽没有什么味,但也吃得那么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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