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他去山东出差，在火车的卧铺车厢里遇见了她
他们从小是邻居，又在同一个学校里，虽然不是一个班级，但是上学放学总能碰见
她长得很好看，尤其是那双大眼睛，很有神采。走路时，长发飞扬，有好多次她的背影都出现在他的梦里。他幻想着能有一天能把她抱在怀里，能守护她，照顾她
虽然这样想着，但是最终也没有说出口，因为那还是初中，谈恋爱是学校里很忌讳的一件事
后来，他考取了别的高中，就很少见到他了，慢慢地也就淡忘了这些心思
不过偶尔还是从一些熟悉的同学嘴里，知道了她的一些情况，后来她和社会上一些人厮混在一起，经常出入一些娱乐场所
还有人说，她不止一次地打过胎，他听了，心里隐隐作痛。怎么都和心中那些清纯的形象联系不起来，他不愿意相信这些传闻是真的
再后来，他的家也搬走了，彻底和她失去了联系
意外的相遇，他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看着曾经让他心动的她，他有些紧张。不过，更多的是惊喜
两人坐在车厢边的座椅上，短暂的沉默后，慢慢地打开了话题
她结婚后，那个男人听了一些风言风语，没过几年就和她离婚了。她身边还带着一个男孩，她说她对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死心了，现在只是想把孩子拉扯大，不准备再找了
他问她喝酒吗，她笑着说，没问题
他的背包里有很丰盛的小菜，还有一瓶白酒，他又要了几罐啤酒，他们边喝边聊，不知不觉就很晚了
她的脸有些红了，在灯光下显得有几分妩媚。他依稀间仿佛回到了从前的岁月，那个长发飞扬的背影，那些情窦初开的梦境
她有些醉意了，一口干掉了杯里的酒，决然地放下杯子，用那双大眼睛盯着他说
你看着我，我心里一直有话想对你说
我一直都喜欢你，也许是八岁，也许是十岁，我当时不知道那是不是爱，只知道一天看不见你，我就吃不下，也睡不着
我每天都等你走出家门，远远地看见你才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心跳，想让你叫住我
我饿了好些天，用剩下来吃饭的钱给你买了一支十多元的钢笔。你知道，我家里每天都只给我一角钱
我准备把它送给你，一想起你用我给你的钢笔写字，我的心里就特别幸福
可是，你从来都没有叫我停下来，和你一起走
她说着说着，眼中竟然有些湿润了
当你考上了重点高中，我成绩不好，我就觉得离你越来越远。后来见不到你了，我就放任自己，想让你知道我的堕落，想让你心疼我
再后来，发现堕落能让我麻木，能减轻我的伤痛，能让我忘记你的存在，那时我已经不能自拔了
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也目瞪口呆
她又倒了一杯酒酒，一饮而尽，然后站起来，无视过道上走来走去的旅客，在他的脸上重重地吻了一口
那支钢笔我一直都保存着，如果你想要，等回来时给我打电话，我下一站就要下车了，如果不说出来，我一辈子都会很难受
如果当年能有这份勇气，你会接受我吗
他没有解答，可是心里却说不出来什么滋味，他好想告诉她，过了这么多年，他心里一直都惦记着她，从来没有真正忘记过她
可他已经有了家，有一个深爱他的女人，无论他走多远，那个女人都在家等着他
人生的一切都不能重来了，那一场初恋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她走了，像逃跑一样，慌忙间竟忘了留下电话号码
一逃，二十年就过去了，孩子长大了，毕业后留在山东工作，前些日子打电话，说是年后准备结婚，到时要接她去一起住
她有些激动，这些年的牵挂已经成了习惯，想想今后会有一个新的女人陪在儿子身边，莫名其妙地有些伤感起来
想起来那次孩子生病，她把身边所有的朋友电话挨排打了一遍，为了筹借手术费，她恨不能把自己卖了，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
那天晚上，她喝醉了，手机通讯录里存着路人甲，她听朋友说，他的日子过得很好，已经是一家公司的合伙人了
她打过去，对着手机呜咽着，一句话都没有说，手机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有些疑惑和恼怒的语气，接着，她迅速挂断了手机
她听见开门的声音，是那个男人回来了。她在超市收银时认识的保安，一个有些暴躁而多疑的家伙
手机响了起来，是路人甲，她犹豫着不敢接。那个男人一把抢过来，想看是谁打来的电话。她不知哪来的勇气，夺回手机。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然后对他说，你给我滚
她滚了，这是那个男人的房子。她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睡着了。醒来后买了早餐，豆浆，包子，还有孩子喜欢吃的红肠，兜里的钱几乎都花光了
那个男人来了，和她说了好多话。但是她铁了心不想和他回去，她不愿这样继续下去了，她要在孩子面前站得笔直
男人走了，拿着她打的欠条，是他这些日子给过她的钱。她觉得好累，头好疼。伏在孩子的病床前又睡着了，被医生叫醒时，还有些迷糊呢
医生说，有人匿名给孩子存了一笔钱，零头都够手术费用了。她愣住了，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她睡着时，刚刚用过的钢笔不见了
他放下电话，随后就想起了她，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不然不会那么迷茫无助，那么低声抽泣
他急忙把电话打回去，没人接，再打过去提示已经关机。他找了一些熟悉的人，才知道了她的近况，第二天安排好公司的事，就匆匆赶了过去
在医院的走廊上，他看见了她，她正在和一个男人争执，偶尔传过来的只言片语，大概能猜到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没有走过去，就这样一直看着，直到那个男人气冲冲地离去
他就这样一直看着，看着她给他打欠条，看着她趴在孩子身边睡着了，手里还拿着那个钢笔
他觉得心有些痛，他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要错也都是命运的错，在那个年代，那个年纪，谁都不知啥对啥错
女人，用珍藏给男人的笔，第一次写下了的不是情书，而是给另一个男人的欠据。也许在现实面前，爱，真的无能为力
人到中年，曾以为爱情这种只配年轻有的奢侈品早被一地鸡毛磨得一干二净，曾以为不会再对任何异性甚至同性再有心动的感觉。
直到那一天。
夏日早上，在公司楼下等电梯。电梯运行慢，我百无聊赖低着头玩手机。脖子微酸，抬头活动了一下。
就看到了他。
同公司不同部门的同事。
他穿鞋白衬衣，不算太高，身材也还可以，脸微胖。眼睛很大，亮晶晶地，就这么突兀地映入我眼帘。
以为已经沉静的心，怦然而动，与少女时代被喜欢的男生表白时候心情一模一样。
然后电梯来了。我们一起走进电梯，我就站在他身边，心砰砰跳，很紧张也很开心。出了电梯走到前台，跟在他后面打卡，手指按在他按过的打卡机上，甚至还察觉到有他的体温。
我跟很好的同事说，完了完了，我竟然认真的紧张了，我好像真的心动了。
同事说，晚了，他已婚。
我不以为意：我不但已婚，还已育。
同事又问：那为啥心动？
我想了很久，回：他身上有我曾经很喜欢的一种少年感。
但我从未想过，跟他表白，跟他在一起。我甚至都没跟他说过一句话。
我只是默默地感受着自己砰砰跳动的仿佛重生过的这颗心。
每天上班，如果能跟他巧遇，会开心许久，如果没遇见，也很开心，光是想想他就在同层楼的某个区域忙碌着，就特别满足。
和自己砰砰跳动的心相处，我觉得特别浪漫。只是希望，这种感觉能维持久一点。
后来，我们部门搬到公司分部，再也没机会再见到他。再后来，他因个人原因离职。我的心也逐渐平静，未曾因他离去或得不到他的反应而有过一丝悲伤或遗憾。
这或许不是爱情。但一定是心动，是欣赏，是喜欢，是即便得不到也特别欣喜的感情，是我以为早已麻木的心再次活过来的一个理由。
我相信，我也特别愿意，能再次心动。
后来看到黄执中写过的一段话，我觉得写出了我的心声。
他说，心动，但想想太麻烦了，还是别行动，这叫做成熟。心动，但想想就算得到了，之后还会心动，这叫做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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